面前的人有头长至肩膀的金黄发丝，晚风吹动下，额前碎发撩拨着眉梢，发色明亮璀璨，像是闪烁在夜里的星星。

她的头发左边别着小发卡，发卡上镶有如眸色般瑰丽的酒红色花朵，花共两枚，一大一小，紧紧挨一起。寒冷的深秋，她还穿着相衬的酒红色半身裙，两条匀称白皙的小腿暴露无遗。

黄晴晴的肌肤很白，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，而是雪般的凝透，配合冰凉的神情，别人看她时，会有种一片雪沁入眼睑之感。

她的脸显嫩，个子足足比叶奈棠矮一个半，完全不像二十来岁的女生，看起来更像青春期的少女。

女主样貌出人意料的无害，叶奈棠不免多看了几秒，单纯地觉得她格外好看。

可爱不分性别，被可爱蒙蔽了双眼的叶奈棠微愣，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。

——那小身板，很难打倒别人吧。

——似乎也没书上写的那样凶恶。

这时，察觉到视线的黄晴晴扭头，却看见一副反光的眼镜。

她不禁皱了皱眉，翻出记忆思索，可压根回想不起那人是谁，只得作罢，默然撇过头。

夹带森凉的风拂过场上的人们，似乎有愈来愈大的趋势。

今夜无月无星，天色黑得过分，又过了数小时，才传来顾鸿浩的喊声——

“火锅台子捣鼓好了，快过来，马上九点钟了。”

闻之，众人踏进坟场，许是受阴森的气氛影响，他们心中忐忑不安，个别人有点想打退堂鼓，但回头姚望漆黑的退路，他们犹豫片刻，选择跟上队伍。

即刻，众人围着大圆桌坐好。桌上摆好了蘸料和食材，以及七副碗筷。

吃火锅设备很简单，火锅底料红亮，辣香味扑鼻而来，水已沸腾，正噗呲噗呲地冒泡，而铜火锅底下的桌洞里，铺了层烧红的碳。

张妤坐到冰冷的椅子上，看着一桌子配菜犯难。

她原本想多备些食物，大方地请大家吃一顿，感谢他们不远万里赶来。但真正来到坟地里，她才知道自己想法有多愚蠢，深觉不该接受惩罚任务，谁到了这种地方还有胃口吃饭，也不怕晦气。

“吃吧，吃完好回家。感觉也没咋，就是冷了点。”

外三层里三层包成了粽子的刘宇瑟缩道，瘦瘦的身体埋在厚重衣服中，略微滑稽。

坐张妤左手边的黑衣女人含笑，拿起筷子从锅里夹出烫熟的羊肉卷，亲昵地放入她的碗内。

“安啦快吃吧，世界上根本没鬼，别自己吓唬自己了，实在害怕就完成它发布的任务，吃了就没事了。”

一身黑衣的白淑馨注意到好闺蜜惊恐的表情，笑着安慰道。

众人尚且犹豫间，叶奈棠已开吃，两耳不闻窗外事，满足地品尝脆嫩的毛肚、鲜香的丸子、可口的魔芋……美食，彻底治愈了她中午炸坏厨房的郁闷，和饿了一下午的空虚。

“谢谢你，淑馨。”

张妤抬眼，见到大快朵颐享受火锅的大眼镜，吃后无事发生，一片宁静。

她镇定了点，正欲夹起自己碗中的羊肉卷，腿上忽然一紧，貌似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缠住。

她身体猛地僵硬，以为是有人钻桌底下戏弄人，结果扫视一周后，发现一个人都没少。

须臾，张妤颤巍巍地问：“你们…有没有感觉桌下有东西？”

略显寂静的饭桌上，清晰地响起女人的声音。

“没有。”

跟着动筷子的李磊顺口应道，夹起烫熟的土豆片塞进嘴里。

而后，张妤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
她丧失血色的脸耷拉着，“你们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了吗？”这神态，好像别人说一句没听到，她便立即哭出声。

可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听到，也没感觉桌子里有东西，但说出事实她恐怕更激动。就在众人犹豫要不要否认的时候，异变陡生。

只见，张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，忽地大惊失色，身体霍得朝后退一半，顿时人仰马翻，连带椅子摔倒在地。

听到动静，众人纷纷望向张妤，更有甚者站起身来，想搀扶她。却见女人的细腰至大腿，爬满了巴掌大的婴儿，远远望去，她像是长出了一堆肉瘤。

婴儿的眼眶里黑洞洞的，看不见眼睛的存在，从内流下黄鼻涕般的脓，它们大张嘴巴，不断地舔她的衣服，似乎在舔美味的雪糕，可惜没有牙齿，若是有牙，他们毫不怀疑此时见到的，是不完整的张妤。

张妤抑制不住地哭喊：“你们看到我身上的幼婴了么？哇呜呜……有鬼…世上真的有鬼，谁来救救我。”

气氛变得诡异，李磊腿一直发抖，极度后悔为了勾搭这位美女，赴约前来。现在好了，人没泡到，命可能没了。

其它人脸色也不太好看，嘴唇紧抿，神情严峻。

见无人回应，张妤心态崩了，反复重复道：“为什么你们不说话，看不到它们？只有我能看见吗…为什么…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。”

“呜呜…我不要看到它们……我是不是要死了。”

“憋…憋说了，我们不瞎。”神经比较大条的刘宇别过头，状似不忍直视。

黄晴晴蹙眉凝视半响，直接上前伸出手拉她起来，虽然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，但成功地将女人拽起来，语气不屑：“去把火锅吃了，哭有用的话你尽管哭。”

哭得几乎厥过去的张妤见她走来，霎时安静如鸡，止住哭声。

当那有着柔软黄发的可爱女生手伸过来时，她以为对方要打她，本能地举起左手挡在身前，结果一阵强大的牵扯力后，她从地上被拉起，情况与想象中不同，她脑袋一片空白，双脚略站不稳。

接着，听完女生的话后，张妤乖顺地摆正椅子，坐回去吃火锅，一字不敢多言。

比起鬼，长相异常可爱，手段却十分狠辣的黄晴晴更令她害怕。

那是当年撞见她拿刀捅人的情景，刻入灵魂的颤栗。黑色的血与悦耳笑声犹在，眼前渐渐景象恍惚。

回忆往事，张妤拿筷子的右手不停地颤抖，后背僵直。其实，黄晴晴后续进了管教所，是她第一时间告的密，时隔两年，她没觉得自己做错，可仍然很心虚。

只有她心里清楚，告密的一瞬间，她想的不是正义地替天行道，而是，毁了她。让她的人生档案记上污点，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了。

“这时候，亏得你还有心情吃。”饭桌上的谈话引起了众人注意。

张妤顺着动静往另一头望去，一边把羊肉卷放入口内，味同嚼蜡，坐立难安。挂在腰上的婴灵挥舞手臂，想阻扰她吃进去，然而做的是无用功。

出言的是范怡欣，她面朝旁边的人，一脸黑线。

只见，坐她身旁的雯琪神情泰然地吃着火锅，面色不改，动作不慌不乱，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，她仅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。

刘宇也赞叹眼镜娘的心大，附和：“佩服，真那么好吃？”讲完，他好奇地凑过头看锅里翻滚的各种食材，它色泽诱人，香气扑面而来。

他不禁吞了口唾沫，貌似……真有那么好吃。

此刻，随着张妤咽下羊肉卷，纠缠在她身上的婴灵消失，不留一丝痕迹。事件圆满结束，除了满脸泪痕显得狼狈外，她完好无损。

叶奈棠也吃饱了，她放下筷子，谦虚地说：“嗯，感谢款待。”说罢，她收拾了下东西起身道：“看来你们没胃口吃了，天色也不早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“行。”

“走走走！这破地方…我一刻都不想待了。”

李磊迫不及待地朝停车子的地方赶，说到破地方时顿了顿，像在忌讳什么，然后忙不迭地走了。

许久，乌云溃散开，弯月展露皎洁的身躯，将月华投射到地面。

群星闪烁，晚风凉爽，不再掺杂阴森冷意。

空无一人的坟前，无数颗布满青筋的小脑袋冒出，不甘地紧盯他们离去的背影，目光怨毒。

***

翌日，清晨。

早餐是提前买好的油条，叶奈棠蘸着鲜酱油啃吧啃吧，心情却不美丽。

起因是刚才收到的短信，昨日因旷工一天，害公司没及时派人填补她的空缺，造成损失，老板大怒，通知她被炒鱿鱼，不用来上班了。

而存款里只剩几千元，看记录，原主有定期向家里汇款的习惯。

一夜之间丢掉工作，叶奈棠变得一穷二白。

她默默打开手机，发现班级群里没有新消息，倒是有几个人私下找自己。

[顾鸿浩]：唉，被打脸了，原来真的有鬼。

[李磊]：雯琪，好久不见，你出落得更漂亮了。

[白淑馨]：改天我想约你吃顿饭，能赏脸吗？

前两个她没在意，最后一位是昨晚张妤口中的淑馨，她们感情似乎很好。

凝思半响，叶奈棠分别打出一个字，统一回复：嗯。

这时她吃完了油条，QQ也没有新消息提示。

叶奈棠关闭手机，距离正午恶鬼发红包的时间还早，她打算先打扫家里，顺便熟悉环境。

……

半小时后，她扫出一张合照，从洗衣机旁边找到一把钥匙，在旧报纸堆中发现一本日记。

照片有些破损，看起来是大学毕业的合影，学生站位整齐，以至于左上角空缺的位置尤其显眼。所有人开心地笑着，只是笑容未达眼底，给人感觉说不出的怪异，像是有人扯开他们的嘴角，强迫他们微笑。毫无毕业兴奋的范围，学生们如同一具具提线木偶。

女主黄晴晴也在笑，她的笑分外张狂病态，酒红色的眼瞳极其惑人，如罂粟般美艳却致命。

叶奈棠看后，将它放回原处。